“有晋王殿下亲自下请帖，二妹妹不至于遭人欺负。”杜源淡淡言罢，忽然意识到什么，抬眼朝对方身后的主院方向看去：“文茵可在院中？”
“在的！”张管事据实答道。
闻言，杜源面露了然之色，复又问道：“此事我爹娘可知？”
“老爷知晓，夫人带小白去找医师研制生毛膏，并不知晓此事。”张管事恭恭敬敬答道。
“我爹他是何种态度？”杜源追问道。
“老爷他……”张管事一滞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：“大少爷，要不您明日与二小姐同行吧，万一有不长眼的欺负二小姐，您还能护上一护。”
“你觉得，二妹妹她会愿意与我同行？”杜源反问道。
张管事无语凝噎，只是不住摇头，心中暗道作孽。
他倒不同情二小姐众叛亲离的处境，他只是同情自己。
不知为何，他隐隐预感到，明日大小姐会在桃花诗会上闹场大的，给二小姐挖个深坑，至于二小姐，根本不会往坑里跳不说，十有八九还会将大小姐踹进坑里。
“张管事莫要多想了，一切都是命！”杜源拍拍张管事的肩膀，抬脚朝主院行去。
“大少爷！”杜源急忙将人唤住，在大少爷转身之际压低声音道：“大少爷，您相信大小姐是天生凤命，佑及全家吗？”
闻言，杜源挑挑眉，不予置否。
杜源并不期盼从对方口中听到答案，只自顾自道：“我觉得不是的，老爷能升迁至此，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，相反，大小姐的人生之所以一帆风顺，全仰赖老爷和夫人的偏宠。”
“张管事说完了吗？”杜源语调幽冷，无波无澜：“说完我便进去了！”
“大少爷！”张管事急急上前拦住对方去路，压低声音哀求道：“要不，您劝劝老爷吧，二小姐如今既得晋王殿下青眼，又有江世子庇佑，十分值得栽培，又何必非要二选一呢？”
“你觉得我能劝得动我爹吗？”杜源薄唇微启，漠然道：“当年我只是不愿无条件地偏疼杜文茵，便日日遭受责罚，直到顺应了他的心意才得以脱身，他早就被权势迷了双眼，已然疯魔了！”
“大少爷！”张管事轻呼，着急辩解道：“老爷他是疼您的，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您和二少爷，为了整个杜家……”
“不，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官途！”杜源打断张管事老生常谈的开解，态度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外人的事情：“他明明有机会教好杜文茵的，可他偏偏要毫无下限地宠她，为此不惜扭曲了杜恒的是非观，倘若他当真为了我们兄弟二人，就不会至今没觉察出这个家的异常。”
闻言，张管事无语凝噎。
杜源冲张管事略一颔首，抬脚大步跨入主院。
张管事眼睁睁地看着大少爷消失在月洞门，心中升起一丝悲凉。
须臾他垂下眼睑，漫无目的地朝前行去。
一路上，丫鬟小厮的行礼声不绝于耳，直到斜阳西沉，几道拉长的人影在他脚边跳动，伴随着轻快的笑声。
张管事抬起头，就见清理得焕然一新的荒院内，二小姐与身边的下人在荒屋的土地上蹦蹦跳跳。
他情不自禁地走近几分，就见土地上画着一个个方格子，方格子中是层层叠叠的鞋印。
“小姐，张管事来了！”如意出声提醒道。
闻言，杜思薇停下跳格子的动作，维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单数格子中，抬眼朝院门方向看去。
拉长的桃花树树荫下，张管事定定立着，那张讨人厌的面孔上刻着深深的惆怅。
看到她过得开心，张管事竟是这般不痛快？
杜思薇有些讶异，忍不住“噗嗤”笑出声来。
看到她讨厌的人不痛快，她心里别提多痛快了。
张管事微微一愣，有些不明白对方在笑些什么，心中疑惑，嘴上便忍不住问了：“二小姐，您在笑什么？”
“没笑什么！”杜思薇往前一跳，双脚落地，又跳了个翻身，拿脊背背对着对方，顺着来时的格子朝前跳去：“倒是张管事，怎么跑回来了？”
“小的来看看院子收拾得如何了。”张管事恭敬答罢，往前挪了几步，有些好奇道：“二小姐这是在作什么？”
“跳房子！”杜思薇跳出格子，把手中握着的圆滚滚的小石子递给花嫱。
拿到“接力棒”，花嫱立即行至格子前，将手中小石子抛出。
小石子在松软的土地上滚啊滚，最后定在第五个格子里。
“跳房子？”张管事咂摸着这个奇怪的游戏名，又拿眼去看画在地上的格子和格子上跳跃的小丫鬟。
花嫱笑得很是开心，那丫鬟生得漂亮，他十分有印象，先前在大少爷院中侍候好些年，说话做事总垂着脑袋，仿佛一块木头疙瘩，为此没少叫人在背后议论，笑她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与近水楼台的先机，没曾想，竟有如此活泼的一面。
“怎的？”杜思薇缓步行至张管事面前，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人：“张管事似乎有些不对劲。”
“小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！”张管事恭敬垂首，须臾，忍不住微微掀起眼皮，偷偷打量眼前人。
眼前人给他的感觉十分奇怪，模样是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，偏偏行事像极了七八岁人嫌狗厌的顽劣孩童，全无道理可言，可有的时候，又仿佛一个有些年纪的智慧女子，入府受委屈也好，被蛇鼠蛤蟆吓得发疯也好，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，那些尚书府内鸡飞狗跳的日夜，尽在她的掌控中。
“真的只是好奇？”杜思薇挑眉，戏谑道：“给你一个重新回答的机会，你若是不愿回答，便出去吧，莫要扰了我们玩闹的兴致。”
“二小姐！”张管事有些急切地抬起头，看向少女的眸光依旧恭敬。
须臾，他深吸一口气，鼓足勇气询问道：“二小姐，您明日可能与大少爷结伴同行？”
“这是我爹的意思还是我大哥的意思？”杜思薇反问道。
闻言，张管事缄默无言。
“这么说来，是我爹的意思了？”杜思薇失笑，见对方没有太多反应，不禁有些讶异：“该不会是你的意思吧？”
“二小姐？”张管事惊异抬眼，最后垂下眸子，瓮声道：“是小的擅作主张，小的也是担心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小人会冲撞了二小姐！”
“噗嗤！”杜思薇舒展眉眼，笑着冲男子摆摆手：“张管事没事便回吧！”
“二小姐……”
“不管此事是谁的意思，我都不会答应，除非，你真心投诚于我！”杜思薇直白言罢，转身朝着院中丫鬟们跑去：“该我了吗？”
“还没呢！”
“有人输吗？”
“没！”
“你们可别趁着我看不到偷偷耍赖！”
“不敢不敢……嘿嘿嘿嘿……”
欢声笑语盈耳，直叫张管事有些恍惚。
为什么，这般畅快的笑声会出自尚书府最荒废最不受人重视的角落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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