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二章 牵扯
江聿谨波澜不惊地看了染素汐一眼,轻声问:“染姑娘,你是如何得知,芙蓉榭的紫荆树下埋有东西?”
她弱弱地答:“因为……那棵紫荆树迟迟开不出花来。还因为,在前两日的暴风雨中,它明显根基不稳。”
“迟迟不开花,不一定是因为被人翻了根动了土。根基不稳,也可能是蛀虫作祟。”
“小女是猜的。”
江聿谨闻言,嘴角翘起一弯浅浅的弧度:“姑娘猜得真准。”
不止是猜得准,她还很敢猜。
像是“巫蛊”这等沾上就能掉脑袋的硬茬,一般人提都不敢提,她却主动往上面靠。真是令人费解。
江聿谨笑得温和,染素汐却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。
她抿了抿唇,涩然道:“二爷,小女身处在那等情境里,实在是别无他法……只能冒死赌上一赌……”
她不想任人宰割。
也不想被丢去下等的窑子里,遭人侮辱。
她只能褪去往日里不争不抢的柔弱,努力向大长公主证明她的聪慧,证明她是一个有用的人。
……就像曾经的鸾姨娘一样。
“姑娘可想过,你若是赌错了会如何?”江聿谨问。
染素汐牵动嘴角,笑得勉强:“对于小女来说,不赌和赌错的结果是一样的。但是,唯有豁出去赌一把,小女才有可能为自己谋来一线生机。”
江聿谨凝视她良久,微微叹了口气,道:“姑娘忘记了,你本还有另一条退路。”
染素汐不解,什么是另一条路?
“那日,江某也在。”
他的声音淡淡,语调浅浅。
“你被绑去垂花楼时,我在。下人禀告韶哥儿偷走你的卖身契时,我在。姑娘独自与母亲周旋的时候,江某也是可以在的……”
说完,江聿谨半垂下眼帘,缓缓端起手边的茶盏。
茶香袅袅,男人温润的眉目在氤氲水汽中半遮半隐。
江聿谨在等,等待着他预想的感动和羞赧。
然而,此时的染素汐,心里一阵雷声轰鸣。
她的脑袋有些发懵,怎么都绕不过劲儿来。
二爷的话是什么意思?
……二爷是发现她所有的倒霉事都牵扯到了他,所以忍无可忍,准备发落她了?
杏仁般的瞳孔缩了缩。
肯定是这样!
因为她的自作聪明,现在就连仁善的二爷也不想留她了!
思及此,染素汐的脸色骤变,“扑通”一声,膝盖狠狠地砸向地板。
紧接着,就是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:“二爷饶命!”
江聿谨正慢条斯理地浮着茶沫,被染素汐这么突然一跪,惊得茶水直晃,沾湿了指节。
“二爷,小女是瘦马,小女通晓中馈理家,可以当作一个丫头,帮助您处理一些不重要的后宅琐碎事。
小女的琴棋书画是皆是仿照大家所学。小女可以辅助指导三公子提升画技,让他在五日后和太子的切磋中不要输得太惨……”
江聿谨看着下手惊恐万状的少女,听着她声嘶力竭地阐述着自己的各种“用处”,拧眉陷入了沉思。
……是他的表述有问题吗?
他何时说过想要她的命了?
染素汐揣揣不安地垂着脑袋,撑在地上的粉拳握紧,等候着他的回应。
忽然,窗下的男人一拂宽袖,蹲到了身前。
青丝如瀑,与周身的素衫一起洒在深色的地砖上。
“江某说过,姑娘这动不动就跪人的毛病可以改改了。”
染素汐愣住。
为了防止她再次无法明白自己的话,江聿谨不再拐弯,直截了当地说:“姑娘可还记得,你欠江某一个责罚?”
染素汐想到了她见鸾栖那日,扬了江聿谨一脸面粉的事情,懦懦地点头。
“正如姑娘所说,你身怀绝技……所以江某就罚姑娘五日后陪韶哥儿一道去东宫吧。”
……
不多久,染素汐失魂落魄地走了……
百杳进屋时,瞧见自家主子正一手掖着阔袖,一手持着刚刚看过的册子在烛火上炙烤。
炙热的火苗燎过册子封面上的字样《凉春暖日》。
心道,这不是二爷让他新搜罗来的话本子吗,怎么就烧了?
“爷,需要属下再寻些新的来吗?”
江聿谨看着飘落在半空中的灰烬,神色淡淡地问:“百杳,这些话本子都是谁写的?”
“多是书斋私聘的落魄书生。靠着多年来听说或者是亲身经历的风流韵事,加以改编、攥写。”
“私聘……找个由头将他们都赶出京城。”
百杳惊讶,“您怎么突然想要插手这些事情了?”
“毫无用处的胡诌,只会误人子弟。”
“……爷,您是不是又在染姑娘那里吃瘪了?”
长眉略带烦躁地蹙了蹙。
百杳真是想不明白,自家主子既然在一棵树上屡战屡败,为何不换个人从头再来?
“爷,您不会是……”
江聿谨斩钉截铁地说:“没有。”
百杳心下稍定。
暗骂自己好笑,他们家二爷虽然看起来毫无架子,实则清傲。他定然不可能真的看得上一个瘦马。
尤其,那个瘦马名义上还是二爷已故子侄的女人。
“爷,染姑娘真的做得了搅乱湖水的石子吗?”
百杳问完,偷偷瞄向江聿谨俊逸无波的侧颜。
“湖水已经开始变得浑浊了,不是吗?”
“可是属下还是觉得,您若只是为了让那人放松警惕,就这般舍弃您多年来的清贵端方的名声……着实可惜。”
江聿谨满不在乎地抬眸,春潭似的眼眸里是从容不迫:“名声是什么?不过是他人眼中的我罢了。我想要它回来,它就会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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