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韫一边理着长发,一边问:“嬷嬷可会梳头?”
包嬷嬷年轻时是魏家夫人的贴身侍婢,梳头正是一把好手,忙回道:“大小姐要梳什么发式?”
“随便,只要能见人就行。”
包嬷嬷心中一凛。
见人?这位大小姐在屋子里发够了癫,又要闹夭蛾子了吗?虽说这事已经定论,可闹到外头去,毕竟不好看。
池韫透过镜子,看着她游移不定的眼神,嘴角轻轻一勾:“既然池俞两家的婚事已经有了定论,剩余的事也该有个说法了,对吧?”
包嬷嬷精神一振,掩不住惊喜,脱口而出:“当真?!”
池俞两家这婚事,反正约书写得潦草,说是谁都行。可约定之时,池老太爷还是先帝面前的红人,曾经在先帝的见证下,与俞家交换了信物。
这信物,如今就在池韫身上。
现在联姻的人都换了,信物当然要拿回。
要不然,都已经闹成这样,二房何必对她这么客气?
池韫养伤这些日子,包嬷嬷一次次来探病,都是无功而返。没想到今天一来,她就主动说了。
看来,真是想通了啊!
也是,大老爷已经不在了,长房又没有男丁,她这个大小姐的前程,还不都系在二老爷身上?跟二老爷对着干,对她可没有好处。
还不如乖乖把信物拿出来,成全了二小姐,二老爷也不会跟她一个弱女子计较,到时候找个老实人家嫁了,也算终身有靠。
“嬷嬷手艺真好。”池韫瞧着镜子里的少女,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挽成髻,两侧各垂一绺余发,将巴掌大的小脸衬得越发清丽。
包嬷嬷惦记着她先前说的话,一边心急如焚,一边陪笑:“是大小姐生得好,头发又浓又密,最适合流苏髻。瞧您,跟仙女似的,日后的前程大着呢。”
为着日后的前程,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办!
池韫微微一笑,似是十分满意她的奉承,终于说了她想听的话:“婚姻之事,讲究个你情我愿,既然俞家不愿意,哪有我一个女儿家强求的道理。嬷嬷说的是,我再想不通,日后哪有前程可言。”
包嬷嬷得了准信,如同六月天里喝了冰水,通身舒畅。
虽然,总觉得她话里有话,似乎在暗指二房逼迫她?
可瞧她对镜理妆,沉迷美貌的模样,是自己想多了吧?
“嬷嬷,你该去二婶娘那里回话了,免得再等下去,把她给急病了。”
包嬷嬷回过神,与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在镜中相遇……
算了,好不容易让这位大小姐松口,眼下还是少生事端为妙。待这事解决,日后多得是机会。
包嬷嬷抖动脸上的肉,挤出笑容:“大小姐通情达理,奴婢先告退了。”
待她领着人离开,絮儿小心地问:“大小姐,您真的……”
池韫打量着镜中陌生的容颜。这位池大小姐,真是长了副好样貌,丝毫不比她原先那张脸逊色。
“你先前不是暗示很多回了吗?这个家,如今是二叔说了算,跟他们作对,不会有好果子吃。”
絮儿听她这么说,急忙跪下:“大小姐饶命,奴婢只是……只是……”
“起来,别动不动就跪。”池韫慢悠悠地说,“我知道,你是怕我吃亏。何况你说的很对,事已至此,我争不过的。”
絮儿小心地觑了眼,见她并没有发火,才稍稍放了心。
絮儿是长房的丫头,先前跟着大夫人丁氏。池韫回了家,派她来伺候。
这些日子,絮儿亲眼看到这位大小姐是何等性子。脾气犟,受不得气,又不通人情,遇事除了闹,毫无章法。
要说这事,是二房夺婚在先,她本身占理。可这样跟长辈硬顶,岂不是从有理变成了没理?
絮儿有心相劝,然而这位大小姐脾气急躁,说不好了怕要打人,只能紧跟着她。
如此小心翼翼,还是没拦住她跟二房大闹一场。
不过,闹完之后的大小姐,好像通透了很多。
那日撞柱后,大小姐昏迷不醒,絮儿守了两天,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守到她醒来。
她先问这是哪里,又问是什么时候,一副忘了事的模样。
大夫说,脑袋这个地方精贵,撞傻了也是有的。
絮儿小心服侍,问什么答什么。
略好一些,大小姐变得更奇怪了。
大半夜的,非要她去拿梯子,爬到屋顶上看星星。
天老爷!半夜三更披头散发地站在屋顶上,是要吓死人啊!
那几天,到处在说熙和院闹鬼了。
幸好,连着看了三天,她消停了。
这几日吃吃睡睡,不再闹腾,叫大家松了口气。
唉,现下这位夫人,不是大小姐的亲娘,不好多管。大小姐要是还这样瞎胡闹,吃亏的只会是自己。
现在想开了就好。
絮儿上前,帮她系好腰带,挂上佩饰。
瞧她明艳照人的样子,不禁脱口而出:“大小姐今天真好看。”
池韫微微一笑:“以前不好看吗?”
絮儿见她和善,胆子也大了一些,回道:“也好看,但今天特别好看。”
她倒不是故意奉承。大小姐先前是好看,可眼睛里总是充满戾气。
不像现在,眉目舒展,嘴角含笑,看着便如沐春风。
“夫人去哪了?”
絮儿回道:“夫人去舅老爷家了。”
池韫点点头,说道:“我们去颐风堂。”
颐风堂,是池府的正院,也就是如今二老爷的住处。
絮儿大惊:“大小姐……”
她话没说完,就被池韫制止了。
“放心,我不是去闹事的。方才不是说了吗?这事得有个说法了。”
絮儿很不放心,道:“大小姐,等夫人回来不行吗?您是晚辈,有些话不好说……”
可池韫没理会,絮儿万般无奈,只能跟出去。
守在外头的两个丫鬟,急忙站起来,齐齐行礼:“大小姐。”
池韫点点头,脚步不停。
碧桃连忙追上去:“大小姐去哪里?”
池韫答得和刚才一样:“颐风堂。”
两个丫鬟的反应也和絮儿一样,一边一个冲上来扶住她的手臂,劝道:“大小姐,您伤还没好呢!别到外头吹了风。”
“是啊!有什么话叫奴婢们去传,也是一样的。”
“要不等夫人回来,叫夫人陪您去。”
池韫一甩袖,将两个丫鬟挣脱,直接道:“我不是去吵架的,你们不必担心。”
两个丫鬟想起前些日子,这位大小姐的作派,哪里肯相信。
还想去拦她,池韫忽然停步,问:“你们——叫什么名字来着?”
丫鬟们迟疑了一下,回话:
“奴婢碧桃。”
“奴婢红杏。”
池韫皱了皱眉:“这名字谁取的?”
“夫人……”
池韫就道:“回头你们跟夫人说,以后碧桃叫和露,红杏叫倚云。”
“……”
怎么忽然说起了改名的问题?
两个丫鬟面面相觑,那边池韫已经出了院门。
“大小姐!”改名事小,大小姐惹祸事大,两个丫鬟顾不上计较新名字,急忙追上去。
然而,池韫脚程飞快,等她们出了院子,只看到她和絮儿的身影在夹道那头一闪而过,就不见了。
“怎么办?”红杏——哦不,倚云看向和露。
和露一跺脚:“还能怎么办?追上去啊!夫人出门前切切交待过,不能再让大小姐惹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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